洞庭湖畔，胡斐初见程灵素，见她贫弱无依，心生怜悯，于是帮她挑粪浇菜。

程灵素心生感激，便留胡斐吃饭。

吃饭的地方，在洞庭湖畔的农家小屋。

“那村女……托出三菜一汤，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。三碗菜是煎豆腐、鲜笋炒豆芽、草菇煮白菜，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。”

那餐饭一定很好吃：

蔬菜是自家种的，从地里新鲜摘来的，豆腐就算不是自制，也是村民磨的。

暖暖的灯烛下，饭菜微微冒着热气，氛围有些神秘和诡异。

那是在药王谷，胡斐第一次见到程灵素。

她是什么来历？是一个普通农家少女，还是个用毒高手？饭菜里有没有厉害的毒药？

一切都无从知道。

在这样环境下的一餐饭，吃的不仅是饭菜，更是勇气。

胡斐的同伴吓得不敢举筷。

但是胡斐最不缺的就是勇气。

他不怕死，只见他狼吞虎咽，连扒了四大碗。

程灵素在旁边看他吃饭，眼里露出喜悦的神色。

——或许每个姑娘都是这样，看着别人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，就会欢喜无限。

后来到了夜里，程灵素的师兄师姐在树林里相斗，胡斐顺手拉起程灵素的手向后一扯，自己挡在她身前。

“这一挡是未加思索，他只觉得凶险迫近，就算舍了自己性命，也要护这个弱女子周全。”

胡斐是侠义心肠，但到了程灵素眼中，就成了有心护持，心生偏爱。

——或许每个姑娘都是这样，她们想要的，只是成为爱人心中与众不同的那个。

后来胡斐不听程灵素安排，中了七心海棠剧毒。

程灵素说七心海棠并非没有解药。

程灵素帮胡斐吸出毒血。

胡斐得救后才明白，七心海棠哪有什么解药，她是怕自己知道真相宁死不受。

“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，无药可治，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，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……”

程灵素死了，为了救胡斐而死。

接下来就是《飞狐外传》中最让人难过的一幕：

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，胡斐心中思潮起伏，想起了许许多多事情。程灵素的一言一语，一颦一笑，当时漫不在意，此刻追忆起来，其中所含的柔情蜜意，才清清楚楚的显现出来。

……她活着的时候，我没待她好，我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上的，是另一个姑娘。

胡斐和程灵素，成了金庸笔下最让人唏嘘感慨的遗憾。

有人说，在这一段感情中，程灵素最大的错误，就是太过聪明。

她对胡斐的爱，也因为这种聪明而显得刚愎自用。

真的是因为聪明吗？

其实不是。

程灵素的遗憾，在于她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，她在爱里爱的太满，没有为自己留下一点空间。

因为她没有什么可以付出了，所以只好献上自己的生命。

在程灵素死后，胡斐黯然神伤——

她没跟我说自己的身世，我不知她父亲母亲是怎样的人，不知她为什么要跟无嗔大师学了这一身可惊可怖的本事。我常向她说我自己的事，她总是关切的听着。我多想听她说说她自己的事，可是从今以后，那是再也听不到了。二妹总是处处想到我，处处为我打算。我有什么好，值得她对我这样？值得她用自己的性命，来换我的性命？

看到了吗？

在程灵素的成长经历中，从来没有人教她怎么去爱一个人。

大家说她聪明，其实这种“聪明”已经成了她的生存本能。

想象一下，在药王谷中，她是药王最疼爱的小徒弟，所以她的“聪明”就成了师父喜爱的原因，而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师兄师姐，“聪明”成了她能够生存下去的必须条件。

——不聪明，就会死。

所以，在后来程灵素和胡斐的交往中，她并不是有意对胡斐“智力碾压”，而是她只有这一种已经习惯了的行为方式。

在她的经验里，只有这种方式才是万无一失。

但爱情，偏偏就是万无一失中的“失”。

所以程灵素用自己的死，肯定了自己爱的纯粹。

而这种肯定，必然是用遗憾来作为终结。